孙儿入高校时，从花鸟虫鱼市场，以十五元之价，购得两只较铜钱还小之乌龟及部分饵料，要余饲养，以慰晚年之寂寞。窃思，幽灵绕身，已过不惑，“艰难苦恨繁双鬓”，濒临死亡者数矣;后半余生，幽灵时现，教书、写文章、评职称，“著书都为稻梁谋”，何曾半日清闲，栽花不如种菜，养鸟不如喂鸡，何来花鸟虫鱼之雅兴！孝意难拂，家人力劝，添置鱼缸，勉强应之矣！七年来，原铜钱还小之两只小龟，已超过碗口、约二斤多重矣！

龟，古称四灵之物。《礼记・礼运》：“何谓四灵？麟凤龟龙，谓之四灵。”《孔丛子・记问》：“天子布德，将致太平，则麟凤龟龙先为之祥。”唐、韩愈《为裴丞相让官表》：“麟凤龟龙，未尽游郊藪；草木鱼鳖，未尽被雍熙。”龟卜，灼龟甲卜吉凶。龟玉，龟甲和宝玉。龟印，雕成龟形印纽的印章。龟主，犹魁首。龟台，传说中的仙人居处。龟鼎，元龟与九鼎，为国之重器，因以比喻帝位。龟字，相传大禹治水时有神龟出于洛水，背上有裂纹，纹如文字，有数至于九，禹取法而作“九畴”。也称“龟图”、“龟书”、“龟

畴”。龟莲，龟和莲，古人以为祥瑞之物。《史记・龟策列传》：“龟千岁乃游莲叶之上。”等等，不胜枚举。龟，在古代，具有浪漫的传奇色彩。《新民晚报》载，上海一幢一百二十年老房拆迁，墙基一角，一龟蜷伏，片时走动，围观者惊呼。龟寿鹤龄，喻人长寿，颂词中之佼佼者，良有以也。

龟为两栖动物，但活动规律与人仿佛。日入而息，日出而作。所不同者，九、十月间，即封口不食，第二年四月末方才开口。投以饵料，一日三次，从不辍变。投饵料时，两龟翘首而望，作欢欣状。除购买之饵料外，还杂以小鱼小虾，间亦投放少许菜叶。遇鱼虾稍大者，含口中欲吞不下时，则用两前蹼反复拨拆，必吞之而后快。饱后则悠游片刻，卧缸中之石块上，首向阳而四蹼伸开，似享受人间之惬意然！

鱼缸，美观大方。但排水需人工，实为缺憾。冬季天寒，龟不进食，鱼缸不需天天清理；夏季天热，龟吃多排多，必须天天清缸。不然，水浑气臭，让龟在污水中生活，简直是对之亵渎。询之造鱼缸者，建议在鱼缸底一角，安装龙头。旋转龙头，水即自动排光，然后用干布擦净缸底，灌注新水，省时省力，岂不更好！答复：目前科技，尚难办到。

近读欧阳修《画眉鸟》诗：“百啭千声随意移，山花红紫树高低。始知锁向金笼里，不及人间自在啼。”心头颤然。笼中画眉，待遇优丰，玩之者肩挑手提，引以为荣。然尚思林间，山花红紫，碧空翱翔，其天性向自由也。龚自珍痛批文人画士“夭梅”、“曲梅”，大声疾呼，还梅天性，自由生长。谚云：人不能在人眼下，树不能在树底下，实为以偏盖全。树不能在树底下，真理；树在树底下，不能享受阳光，不能自由呼吸，必死。人，为求理念、生存，任何屈辱都得忍受，甚至生不如死，也得苟延残喘。鬼蜮横行，豺呼狼嚎，自由、自由，良可慨也！大而观之，天地玄黄，宇宙洪荒。万物生息繁衍，各有规律。物竞天择，优胜劣汰，此天道也。妄图以人为之力 ，与天奋斗，与地奋斗，背天道而行，悲夫！

还龟自由，顺其天性，余意决矣，家人皆表同意。清明佳节，令女儿驱车往铁道游击队之故乡凤鸣湖。仰观天地之大，俯察品类之盛，顿觉胸胆开张，神清步健。至湖畔，绿柳牵衣，风皱涟漪。女儿小心翼翼，同时将龟放入碧波中。两龟疾游数米，复转头回至岸边，举首相望，似觉依依，如是者三，始潜深水。龟之灵性，令如织游人，驻足拍手。余亦仰天长啸，狂呼快哉！快哉！手之舞之，足之蹈之，耄耋白发，置诸脑后矣！

（作者王晓祥系原杭州师范专科学校中文系56级毕业生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