该是映山红染遍尖峰山的时候,我们上海的浙江师大校友会在黄浦江畔成立了。校友会刊《海上尖峰》让我写一点回忆的文字,我欣然从命。
1982年夏天,我从浙大毕业分配到师大当老师,才24岁。从1982年到1987年,我在师大当了5年的公共哲学课老师。除了政教系,全校大部分系的哲学课程,我均有教过。姑妄言之,也算桃李遍浙江。教过的学生中,有的成了儒商、有的当上了教授,有的成为诗人,有的做了人民公仆。与他们相逢之时,一声“朱老师”的称呼,又让我仿佛回到了尖峰脚下的青春岁月……
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浙师院,离金华城虽说不远,也有五六华里。连接两地的,是一条狭窄的沙石公路,每当汽车驶过,就会卷起飞扬的尘土。学校早晚只有校车进城,但那是为学校教师及家属生活便利而提供的。平时学生们进城,主要靠路过师大的公交车,那是来往于城里与双龙洞风景区的班车,数量并不多,有时游客人多,挤上车也是一件难事。进城,对于那几年的师大人来说,也算一件不大不小的奢侈之事。
正因为如此,学校一周两次的电影放映,是师大人企盼的一件乐事,至今想来,仍旧历历在目。每周的周三、周六晚上开始放映,票价不贵。这对师大人来说,不啻是一道精致可口的文化甜点了。据说,因为当时师大乃属全省惟一重点师范院校,凡在杭州放映的片子,师大均能差不多同时放映,排片计划甚至比金华城里要略早几天。正是有了这个窗口,让师大人虽远离省城,却保持着一份与杭州差不多的文化享受待遇,于是心里多了一丝安慰与宁静。所以,师大师生们进城,胸前都喜欢佩戴上“浙江师范学院”(浙江师范大学前身名称)的校徽,或白底红字,或红底金字,引来行人侧目,均能感受到他们的羡慕和敬仰。
除了电影,师大人周末的另一重要文化生活,那就是舞会了。每逢周末,许多教学楼的教室里,都会传出悠扬的舞曲。有的教室用几张彩绸纸简单装饰一下,挂几只五颜六色的气球,再用彩色粉笔,在黑板上画一些白描场景,再写上“某某系舞会”之类。伴舞的音乐也简单,是录音机播放的舞曲。如果遇上元旦、“五四”青年节等节庆假日,学校体育馆或灯光球场,都会上演盛大的舞会,这通常是校团委、学生会组织的,一般规模较大,人多势盛,人们老远就能感受到那浓浓的节日气氛。
记得体育系有一位青年老师,杭州人,挺拔秀气,每次参加舞会,他都喜欢穿着一身白色衣裤,跳的探戈、快三等,常常引起大家的注目,可谓是师大舞场上的“白马王子”。后来,我们成为好友,接触多了,又知道他还是一位烹饪高手,画画更是行家里手。若干年后,他考入中国美院绘画专业博士生,后留校任山水画专业教师。
师大文理科系较齐全,外语系、中文系、体育系的学生尤其活跃,所以,舞会也比较丰富多彩。有一次,我们为一位青年教师同事庆贺生日,来到尖峰脚下的水库旁。夏末初秋,时值傍晚,我们边喝啤酒边唱歌跳舞,兴致所趋,大家竟然跳进了水库游泳。星疏月朗,和风轻拂,青春的身影衬托在尖峰山下,那一晚,近凌晨始归,给人留下深刻印象。真可谓“爱他明月好,憔悴也相关”。还有一次,好像是恰逢新年元旦前夕,我们一帮人竟然玩了一个通宵,大家一块包馄饨吃夜宵,现在回想起来,真会为当年的青春活力所惊讶。
除了电影、舞会,师大的另一项文化活动,就就是郊游了。曾记得,与三五好友,我们脚踩自行车,到过大佛寺、地下长河等。这已经是算较远的景点。大佛寺是金华旧有的名胜,地下长河是当时刚刚开发不久的新景点。这两个地方离师大的距离均在二三十华里许,去其中一个就差不多花一个整天。
近的景点,最出名的就是双龙洞景区了,后来又开发出北山景区。起先,仅双龙洞和冰壶洞,后来将这两个洞打通了。一般从冰壶洞下,双龙洞出,主要为了省一些脚力。我们马列室团支部有一次搞活动,就是去双龙洞。在山涧小溪玩耍一通以后,我们在水库大坝上兴奋地跳起了流行的迪斯科。当时彩色胶卷还算是个稀罕物,我们不惜用珍贵的胶卷记录下了当时的一个个场景。这彩色胶卷,是一位姓傅的同事提供的,他是上海人,从华东师大毕业后分到师大马列室教政治经济学。
师大的文化元素是丰富多彩的,师大的学习生活是充实难忘的。但最温馨、最浪漫、最令人难以忘情的一幕,则非登尖峰山看满山的映山红莫属了!
每逢春花烂漫之时,一些师大人,会挑一个晴好周末,往尖峰山采摘映山红。出师大后门,往东北三里地,就可以到达尖峰山脚下。尖峰山并不算高,不过个把小时,人们就可以登上山顶。穿过葱郁的灌木青草,行走在并不崎岖的山道上,正当身上微微出汗之时,我们或许已经登顶了。
说来奇怪,尖峰山山顶与其名一点也不相符,既不陡峭,更无险峻可言。这里是一大块难得的平地。果然今朝风日好,满目的春意盎然,满山的映山红遍。可以是同窗好友结伴,可以是情侣携手并肩,尖峰依然在,见证无须言,它的身上,不知映衬过多少美好倩影。
夕阳在山,人影散乱。手捧一鲜花,头顶一花帽,前者呼,后者应,相携相拥,慵懒归去。虽然没有“且插梅花醉洛阳”的疏狂与懒慢,却有几分“我是清都山水郎”的闲适与安逸。
踩着柔柔月光,和着徐徐春风,把采摘来的映山红,或送一束给老师同学,或插一枝于案头床边。顿时,简陋的宿舍里,氤氲回落起几许粉红笑脸与芬芳,《古文观止》、《大学物理》的课本旁,突兀起几分山峦野趣与清新。
至今,离开师大将近30年,却仿佛就在眼前,那些点滴往事,恰似尖峰山的一沙一乾坤,一花一世界,让人长相忆惟难忘。回忆中依然处处山花烂漫,时时灯火阑珊,蓦然回首,笑靥花丛中。毕竟,最忆尖峰映山红!
2015年立秋后三日定稿于海上书疏渔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