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轻当农民时,在田野劳动,被蜜蜂螫伤后,马上拔出尾刺,并朝着太阳方向用食指写一遍“丙丁火”,接着从地上抓一小撮泥土,对着泥土口念三遍“丙丁火”,吐上吐沫,贴在伤口上,这样就不痛了,这是我们浙江师范大学台州校友会会长张明龙同学说的。那天,正是我们接待浙师大党委副书记张先亮教授,十几位师大校友聚集一堂,我和吕新景都当过农民,一致说张会长乱说。他很委屈,说自己曾被蜜蜂、土蜂、黄蜂等螫伤过,每次都是采用这种方法治好的,但不知为何道理。
可我这个认死理的家伙,竭力地说张会长胡说八道。校友散去以后,我总觉得那里不对劲,这也许是真有其事。在回家的路上,忽然想起9岁那年,我和二娘姨参加生产队夹络麻劳动被蜂螫伤的事。
不知我们生产队里是谁出的馊主意,凡属第五生产队的社员,每家每户派出2个人,到生产队里夹络麻,夹多少,算多少,你夹的络麻就归你,不再进行按人口分配。
我们家没有工分底分10分的全劳力。二娘姨工分底分5分,是妇女中最高了。小娘姨虽然18岁了,但做事手脚不够麻利,慢吞吞的,有时人家三碗饭都吃了,她还是大牙过小牙,一碗饭也没吃完,工分底分自然不会高了。
这次夹络麻,完全是一场激烈的劳动竞赛。经过家庭会议讨论,外婆和二娘姨都推荐我参加。我也乐意接受这项具有挑战性的劳动竞赛。小娘姨胆子小,怕这一比,会彻底暴露出她动作慢的不利形象,有失面子,于是,爽快地同意让我去。
络麻地,位于石顺自然村的东北角。络麻长势特别好,差不多有我身材的两倍高,一大片绿油油的,有的顶上还开着嫩黄色的小花,引来不少蜜蜂在络麻地里捉迷藏呢。
夹络麻劳动竞赛开始前,生产队长向社员宣布竞赛规则。他说,大家把络麻拔出来,你拔多少、夹多少;要是你只是拔倒不夹,等别人都夹完了,就到你拔倒的络麻堆里取去夹。你要夹得少,同样还是拿得少。只不过是帮了别人的忙,省了那拔络麻的功夫和力气。
拔络麻之前,二娘姨不知从哪里挖来两把粘土,要我把粘土涂在双手上。我开始不想涂,二娘姨说,络麻的浆要是粘在皮肤上,一个月都洗不干净,涂上粘土就像演员化妆前涂凡士林一样,目的是便于卸妆。听了二娘姨的解释,又看看别的社员也在涂,就乐意地把手心手背,还有手腕都涂上了黑黑的粘土,就像造反派责骂批斗对象常说的那样一一变成了大黑手。
队长确定社员们都听清了竞赛规则,一声令下,开始,大家就九手八脚地干起来。这时候,每个人都卯足了劲,使出全身解数,恨不得多长几双手,多拔一点,多夹一点也好。
二娘姨是我们队里妇女中的劳动能手。就是因为我外公去世得早,又加上没有舅舅,当不上队里的妇女队长。她做事一向比较精明,选了络麻地的中间地块,那络麻又粗又高,长势特别好,土质也相对松一些(村上的土地大多是沙石地)。我和二娘姨一起先是拔络麻,一口气拔了十几米地,我看劳动成果没比他们两个全劳力的差多少,中等水平还保得住的。
二娘姨还在拔,她叫我先把络麻叶子劈干净。我六、七岁就开始拔猪草,八岁开始挖草药卖,手底皮比较厚。我一把抓住络麻的头顶,逆向往根部推进。开始是一根一根地劈,才劈了几根络麻叶子,一股像洋葱那样又辣又腥的怪味,一个劲地往我的口鼻眼里钻,转瞬间,眼泪鼻涕争先恐后地向外奔,可我涂了粘土的大黑手,根本没有办法去擦。二娘姨教我用力闭一下眼,一会儿就好了。为了快点把拔倒的络麻叶子劈净,也顾不了那刺鼻的怪味。在劈叶子的过程中,我觉得一根一根地劈实在是太慢了,后来,我就两、三根一起劈,从手指缝中一起溜过去,感觉特别爽。这道工序对男劳力来讲,还使不上这样的巧劲呢。
不经意间,听见有表舅和表哥他们在窃窃私语,说我这小女孩太精了,要是我们这样10分底全劳力的大男人,比不过一个小女孩,面子往哪里搁,一定要想办法治治她。他们议了很多办法,都觉得不妥。这时,一位在读中学的表哥,想出个馊主意。他说,络麻地里蜜蜂很多,还有好些是土蜂,那土蜂咬人很痛的,我们把这些蜂都赶到她那里去。表舅说,蜂又不听人的话,怎么能让它们过去呢。表哥说,这地里就数她最小,皮肉当然是最嫩的。他接着小声喊,罗大、罗二、罗三一起来,把土蜂赶过去。可是,他们几个人瞎忙了一阵子,土蜂却并不听他们的。我已听见这个歪主意了,可我心里想,才不怕呢,还是干活要紧。几个表舅看看没有把我捉弄成,也忙着干自己的活儿去了。
出歪主意的表哥,大我七、八岁,平时鬼点子就多,他一边干活,一边说不相信自己想不出法子来。他把络麻顶上的小花摘下来,满满一大把,扔在我的身边。此时,我和二娘姨已经开始夹络麻了。
夹络麻,必须由两个人面对面操作。我双手紧握两根叫做络麻夹的木棍,它们很像擀饺子皮用的擀面杖。二娘姨教我前后脚分开,处弓箭步,双手紧紧握住络麻夹,不能松手。她取三四根劈净叶子的络麻,放进夹子里,我拦腰夹断络麻,络麻骨露出头来。二娘姨用力向下后方一拉,我一个踉跄往前冲,连人带络麻及工具一起扑向二娘姨的怀里,幸亏二娘姨抱住,否则,就成了嘴啃泥。二娘姨说,看你平时壮实得像个小伙子,怎么力气这么小?她说自己拿络麻夹,让我拉络麻。我人小个子矮,手臂更短,拉络麻时要倒退好几步,才能拉出那半根络麻。二娘姨急了,你这样拉根络麻像运布一样来回跑,太慢了,不行、不行,赶快换回来,你拿络麻夹,再拿掉一根络麻试试,结果还是不行。二娘姨说不能再少了,你必须前脚伸直,后脚用力,屁股往下蹲,双手像老虎钳一样,死死地钳住络麻夹,一动也不要动。听了二娘姨的指导,我一会儿就学会了。
随着二娘姨用力向下向后拉,那根部的半根络麻便开始骨肉分离,只要把络麻夹左手换右手,另一半是络麻的头部,紧跟着二娘姨抽走的络麻皮肉,络麻骨穿过络麻夹自然脱落,整根络麻就算夹好了。这种大男人干的活,我这个小女孩也居然干得有模有样。那有用的是络麻的皮肉,即络麻纤维,也叫络麻经。夹好的络麻,还得放在水里浸泡十天半个月,再用捣衣砧把络麻纤维表皮的那层黄绿色苦皮去掉,晒干了才是成品。
我们才夹了一点点,猛地,我觉得被蜂螫了一下,正螫在我的虎口上,即合谷的穴位,那种又酸又麻、又痛又胀的感觉非常难受,我开始是咬住牙关,说不痛、不痛,可不争气的眼泪从眼眶里哗哗地满溢出来,一会儿,二娘姨把蜂刺拔出来了,这一拔,痛得越发利害了,我忍不住哇哇地大哭,不断地挥着大臂还擦不干眼泪。
二娘姨慌乱中想到她常用的方法,要我对着天写三遍“丙丁火”,还要对着地写三遍“丙丁火”。我就不写。说那是封建迷信,我直接用吐沫吐在伤口上,可还是痛啊。二娘姨坚持要我写,我就坚决不写。二娘姨开始埋怨我,要是早知道你会碰到这样的事,还不如带小娘姨出来好,即使她慢一点,也不会像你现在这样耽误劳动时间。这时,喜欢捉弄人的表哥,正在一旁暗暗窃喜。
可住在我家对门的女生产队长看不下去了,她放下手中的活,跑过来劝我。她对我说,你不要管什么迷信不迷信,只要能治好,不耽误夹络麻,这是最要紧的。你看大家都好像在抢一样,你还这样哭,回头外婆知道了,又有你好看的了。
听了女队长一番劝,我只好硬着头皮,遵照二娘姨讲的方法去做。咳,真的不痛了。接下来,尽管手背还是肿的,但干活也使得上劲了。
我们这天的劳动成果,属于中下水平。其中有一对夫妇比我们少了许多,他们的收获是全队最少的。后来,不知什么人给他们编了歌谣,说什么,罗家有个罗XX,砍担青柴半夜木,老婆敲粥筒,死去的老爸送灯笼。那是说他们木、木、木,就是慢、慢、慢的意思。
回到家中,我的手还有些红肿,但没有胀痛的感觉了。不过,我始终不相信是“丙丁火”的咒语治好的。后来,我在自家猪口地给芝麻上垅,那时,刚好是芝麻开花节节高,又被蜜蜂螫了一下。二娘姨不在边上,也不用赶着抢劳动成果,我就不写“丙丁火”,只是自己对着自己说,蜂刺有毒,你这讨厌的毒素出去、出去,然后吐上吐沫,居然也好了,只有微微地肿痛。看来,意念也是治病的良方。我想,无论是“丙丁火”、“丙丁火”,还是毒数出去、出去,都是意念产生的结果,看来意念能逼出毒素。
在以后的生产队劳动中,我还多次碰到被蜂螫伤,也都是按自创的方法治愈的。30多年过去,也没有机会干农活了,那一阶段的经历与纠结也忘得差不多了,否则,也不会不分清红皂白地胡乱说人,现在想起来,很对不起我的同学张会长,我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他失面子,真是深表歉意,但愿他能原谅我的多嘴多舌和一意孤行。
今天,想借向张会长道歉的机会,把蜂螫伤的小常识写出来,供大家参考。当你被各种蜂螫伤后,要立刻把尾刺拔出来,若断在肌肉里,在野外可用嘴将刺吸出来,不可挤压伤口,以免毒液扩散,也不能用红药水、碘酊之类药物涂擦,以免加重肿胀。
因蜜蜂的毒液呈酸性,又称蚁酸,可用肥皂水、小苏打水、3%氨水等碱性溶液洗涤,涂擦伤口,中和毒液。也可用生茄子或黄荆柴叶捣碎敷在伤口上。若被黄蜂螫伤,因其毒性更为猛烈,就要用解毒草药捣烂外敷。黄蜂又叫胡蜂、马蜂,仙居人叫苍蜂,临海人叫沙蜂。可采用蒲公英、半边莲或马齿苋等捣烂敷在伤口上,起消炎止痛作用。若是皮肤过敏者,必须送医院治疗。
(作者:罗超英,中文76级校友,现在台州市档案局工作。)